正负反馈与羊群效应

查理·芒格在《穷查理宝典》中为我们指出了一个很好的方向，“经济学怎么能脱离行为呢？如果离开了行为判断，经济学还有什么意义呢？”在投资路上，除了财务分析，还要有行为分析。

“羊群效应”与“沉默的螺旋”

人的行为是由人的心理推动的，而世上最难测度的就是人的心理活动。按照芒格的逻辑，破解市场逻辑的密码很大程度上就在心理活动的反复涨落之间，而这显然是不确定的。

幸而世上有人专门研究心理，比如心理学家、行为金融学家，他们通过对历史的分析及诸多社会实验，总结出一些共性的心理特征。《乌合之众》的作者、心理学家古斯塔夫·勒庞就发现，“在群体中，每一种情感和行为都极具感染性。”学界将这种群体心理现象称之为从众（Conformity），指的是个体在真实的或想象的团体压力下改变行为或信念的倾向，通俗的说法就是“羊群效应”。据说因为羊是一种“眼睛余光从不离同伴”的动物，它们的情绪和行动完全取决于其他羊。

这类似于传播学里的“沉默的螺旋”：人们在表达自己想法和观点的时候，如果看到自己赞同的观点受到广泛欢迎，就会积极参与讨论和表达支持，这类观点就会被人越发大胆地发表和扩散；相反，如果一个人感觉到他是少数派，即使自己认为其观点正确，也会保持沉默。一方的沉默造成另一方意见的增势，如此循环往复，便形成了优势一方的声音越来越高，另一方意见渐渐消失的局面。

心理学家认为，这一现象主要是因为人的内心深处都有害怕被孤立的恐惧，从众会提供安全的归属感；另外，从众可以在不确定的情境中降低思考获取答案的成本，同时还能减少犯错后个人承担后果的压力。

这既是市场中最常见的一种共性行为，也是投资者极其易犯的个性问题。具体到投资环节，这种现象就构成了市场运行的底层逻辑之一，由此也让市场走势形成了正反馈与负反馈交错进行的基本结构。

市场在正负反馈之间循环

反馈是控制论中的基本概念，若反馈信号与输入信号极性相同或变化方向同相，则两种信号混合将使放大器的净输入信号大于输出信号，这叫正反馈。反之，反馈信号与输入信号极性相反或变化方向相反，则叠加的结果将使净输入信号减弱，这叫负反馈。负反馈会使系统偏差不断震荡增大。

投射到金融领域，正反馈是指各种有利于当前趋势发展的推动性因素，比如在价格上涨时买入资产，在价格下跌时卖出资产，以及最常见的如趋势交易等。正反馈可以推动证券价格远高于或者远低于其真实价值。而负反馈则是指各种稳定性或者调节性因素，通过反向作用阻碍当前趋势，比如价格下跌时买入资产，价格上涨时卖出资产，最常见的如交易套利等。负反馈使得偏离价值的资产价格重新回归。

正是市场参与者之间的从众与模仿行为创造了市场的正反馈，形成了助涨助跌的滚雪球效应，放大了市场的波动性，造成了脱离价值的趋势行情。而构成行情走势的负反馈因素有：①在市场走极端时政策的逆向调控；②部分理性的、善于利用正反馈现象的逆向投资者；③在市场参与总量有效的前提下，正反馈因过度消耗自身方向力量，导致物极必反。

索罗斯堪称深谙反馈之道的高手，在他看来，“世界经济史是一部基于假象和谎言的连续剧。要获得财富，就要认清其假象，投入其中，然后在假象被公众认识之前退出游戏。” 

他从人类认知活动中所特有的、本质的不完备性出发，对经济学关于人的理性假设提出质疑，提出了著名的反身性（Reflexivity）理论：参与市场的人，其自身的思想和行为也会影响环境，使得环境不再保持他最初思考时的状态。他认为，环境会和参与者个体不断相互作用。

索罗斯特别指出，用传统的经济学指导投资，只会一错再错。一方面，假设的“完全信息”与纯粹理性经济人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。另一方面，因为市场反身性，参与者特别是大资金参与者的买入卖出行为会进一步影响市场走向，故而市场不会形成理想均衡，只会永远在泡沫和崩盘之间来回波动。反身性就是尝试在不均衡状态中寻找自己的获利机会。

如果想明白这背后的原理，可以发现索罗斯和巴菲特某种意义上是同一“套路”的高手，都是在正反馈近乎极致的时候果断拥抱负反馈，而两人所差的只不过是方向恰好相反，巴菲特是在向下高度偏离均衡时做多，索罗斯则是在向上高度偏离时做空。与两人皆不同，更早期的利弗莫尔则一直行走在正反馈的刀锋上：紧盯市场领头羊，在行情突破后迅速进场，然后浮沉随浪，行于所当行，止于所不得不止。

自然界与人类社会都是以这种方式螺旋发展，好比一头羊发现了一片草地，很容易引来一群羊共享这块草地，这是羊群正反馈的好日子，但随着羊群越来越多，青草越来越少，正反馈开始穷途末路，其后还会因为羊群过多，引来狼群猎杀，即负反馈的开始。羊群的规模开始缩小，甚至它们被迫开始新的迁徙。当然，大量的狼群又会引来猎人小队，这又是狼群的负反馈......如此周而复始，既是宿命也是规律，证券市场岂非也是如此？

不同的是人类比羊拥有更高的智慧，只要愿意学习，坚持自由思想与独立精神，就有可能摆脱这种正负反馈的宿命。倘若没有持续学习迭代自己的认知，总是模仿与从众，则只能在正负反馈中反复循环。